“孩子脾气大、走神、成绩差，去找那个老奶奶了，一说就开窍！”近日，网友王女士对红星新闻报料称，在短视频平台刷到关于一个医术高明的“老奶奶”的视频，很多家长去了都说好，可以治疗孩子注意力差等问题。和发帖人沟通后，对方引导其加上了当地一私立医院的微信，邀约其前去看诊。

在医院内，孩子接受了各项检查，还做了针灸治疗，花费7000余元。但做完治疗后，王女士认为孩子并没有任何变化，怀疑被短视频欺骗，且质疑这些账号为医院引流。

红星新闻以“看注意力的老奶奶/爷爷”为关键词在短视频平台进行搜索，发现有大量类似短视频，且地点分布于不同城市。私聊后，对方都称系在当地某某医院治疗，需要记者留下微信，其帮忙推荐至医院。而看诊费用至少上千元，多则近万元。

就类似短视频和疑存在为医院引流的问题，红星新闻记者已将多个医院举报至属地卫健委。

家长经历：刷到视频后被介绍至私立医院 看诊后花费近万元

来自福建的张女士对红星新闻表示，2024年10月其在视频平台刷到上述“老奶奶”的视频。因自家孩子成绩差，注意力不集中等问题，遂私信了这一视频账号，之后有医院工作人员添加了她的联系方式，邀请其带孩子至医院看诊。

张女士称，自己去的是厦门新开元医院，确系一名年纪较大的女医生在看诊。医生给孩子进行了检查，测试了智商、专注力、脑电波之类的项目，测试结果为重度多动症，给孩子进行的是埋穴位的中医疗法，共18个穴位。加上其他一些杂七杂八的费用，总共花费了近万元。“他们就说看自己的决定，但是我们听到他说4个疗程就有效果，就会心动。”

▲社交平台上的视频

张女士认为孩子经过治疗后并没有效果，“我还加了二十几个同一医院中的病患，很多都是看到类似视频才去的医院。大家都说没有看到效果，去一次就几千元打底，我们现在还剩了很多药。”

在张女士发来的门诊收费清单中，记者发现总共收费金额为9588元，其中收费最高的是经络穴位埋植治疗费，单价为365元，数量为18，此外还有脑循环治疗，单价为580元，数量为2。

▲门诊收费清单

张女士表示，搜索短视频平台发现，类似的视频全国各地都有。她还称，此前在平台发布“老奶奶”视频的账号目前已经注销。

来自武汉的王女士与和张女士有类似经历。她告诉红星新闻，孩子今年上五年级，性格比较活泼，上课经常走神跟不上节奏，她想解决孩子注意力不集中的问题。

前一段时间，王女士在短视频平台刷到一个视频，定位就在武汉。视频附上一张试卷以及文字内容：“孩子走神，成绩差、脾气大，去武汉找那个老奶奶了，一说就开窍。”

王女士称，评论区里，不少网友询问老奶奶的地址，她也给对方发去了私信咨询。视频发布者告诉王女士，自己孩子也有类似情况，到医院看了之后情况好转，并给王女士留下一个微信号，称是医院的人员，让他们自行沟通。

王女士表示，加上微信后，对方表示自己为武汉一家医院，并让她带着孩子到医院去看诊，“到了医院之后，做了一些检查，然后针灸，去一次就花了7000多元。”

治疗之后，王女士称，她并未感觉到孩子的情况有明显的好转。她再次在短视频平台上搜索，发现网上有不少类似的视频，怀疑自己遇到医院的引流账号。

3月14日，红星新闻记者联系到厦门新开元医院，一位工作人员否认视频为院方发布，“(可能是)有的患者做完之后觉得有效果(才发布)。”至于为何全国各地都有类似视频发布，其表示“不太清楚”。

记者调查：视频发布者称自己为患者家属 类似视频分布于多个城市

红星新闻记者以“看注意力的爷爷/奶奶”为关键词，在短视频平台进行搜索，发现不少此类视频。

在这些视频中，除了地点不同外，其他元素如文案和视频画面等都有较强的一致性。一般为在车内拍摄的道路行驶画面，且画面中还有插入一些图片，如学校校门、试卷、奖状等。

▲社交平台上的视频

该类视频的文案大致为：称家里孩子厌学、脾气大、成绩差，去某某城市找一个老奶奶或老爷爷看过之后，改变较大，孩子变得爱学习或者成绩提升较快。但这些账号大多是新账号，或是在一两个月的时间才集中发布多条视频。

在记者搜索到的视频中，地点分布广泛，北京、天津、武汉、重庆、南京、杭州等城市均有出现。

随后，记者以学生家长身份随机私信了多家位于不同城市的视频发布者，发现私信咨询后，其回复也都类似，均表示自己家的孩子之前存在注意力不集中或是学习不认真等情况，随即让咨询者提供家中孩子的症状情况，并表示自家孩子是在某某医院看的，后向咨询者索要微信联系方式，称推荐给医院，让医院和咨询者联系沟通。

在记者询问视频发布者身份时，其表示，自己并非医院的人，而是带着孩子去完(医院)回来的(家长)。在询问治疗方式及花销时，视频发布者多表示，治疗需要吃药加上专注训练，花费两三千元。

在记者提供联系方式后不久，即有医院账号来添加，其昵称多为“儿童行为发育～x老师”“儿童生长发育诊室”“儿童发育科主任诊室”，其身份多自称为诊室工作人员或“x奶奶/爷爷”的助理，至于老奶奶或老爷爷本人，“可能是我们主任吧，专家年龄都偏大。”

在沟通中，医院会要求家长提供孩子的一些基本情况，如年龄和症状等，还会询问孩子的学习成绩、课堂表现和写作业情况等，并表示自控能力不太好属于行为发育障碍，单纯依靠家庭教育很难改变，需要带到医院进行面诊。

在咨询治疗方案以及花费时，有医院称，“治疗方式有多种，比如物理治疗，中药调理，行为干预，一对一心理疏导等。挂号费是20元，面诊的时候看看是否需要做相关检查，单项检查几十块钱到一两百元不等，十几项全面检查一共300元。后续治疗一般一两个月就差不多了，治疗费用是一两千到两三千元左右。”

还有医院称，首先需要带孩子过来做一个筛查评估，检查一下孩子的注意力。如果检查孩子注意力，自控力等各方面数值较低，就需要通过中医调理或物理方法进行干预。

律师说法：此类内容需严格审核发布虚假信息，相关方或应担责

北京市中闻(西安)律师事务所律师谭敏涛认为，短视频中宣传的效果，让家长误以为，孩子的多动症可以治愈。实际上，家长带孩子看病之后，并没有宣传中的治愈效果，那么，对于短视频引流者以及医院而言，都涉嫌虚假宣传和虚假承诺。

医院不能以给其他患者治愈了来作为广告宣传。如果这些短视频的引流者，是医院雇佣或者购买的第三方推销人员，那等于还是医院的虚假宣传行为，医院为此要承担责任。

对于一些短视频平台来说，若未审核医疗广告资质或对虚假内容放任传播，需承担连带责任。《互联网广告管理办法》要求平台对医疗广告内容进行严格审核。

四川一上律师事务所合伙人林小明律师认为，若家长们所述属实且有较多人具有类似遭遇，那么基本可以确定相关账号确系引流行为。至于涉事医疗机构是否承担相应责任则需要根据具体情况进行分析，也就是相关引流账号是否存在欺诈、误导等不正当手段，或存在发布虚假广告及夸大效果等行为。

根据民法典的规定：“行为人与相对人以虚假的意思表示实施的民事法律行为无效”“基于重大误解实施的民事法律行为，行为人有权请求人民法院或者仲裁机构予以撤销”；“行为人与相对人恶意串通，损害他人合法权益的民事法律行为无效”，而“无效的或者被撤销的民事法律行为自始没有法律约束力”。

因此，若家长是因受到欺诈或误导去就医，或者因引流者与医疗机构恶意串通引导去进行治疗，则可以主张相应的民事法律行为无效，要求相应医疗机构退还相应费用。

总之，在消费者发现并且有证据证明其受到欺诈或误导而去进行了相应治疗，相关医疗机构存在虚假广告或者过度治疗的情形时，可以向消费者协会投诉，也可以向市场监督管理部门以及卫生管理部门进行举报或投诉，也可以通过法律途径提起民事诉讼以维护自身权益。

但就现实情况而言，对所谓多动症的治疗是否有效果则带有主观色彩，不容易甄别和判断，除非家长们有证据证明相应治疗方案属于过度治疗或者具有乱收费或溢价收费的情形，否则很难根据自身主观感受没有成效而要求退费。

红星新闻记者 李毅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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